渐行渐远

2004-08-15 20:25 | fantavision

月末,她终于决定搬出学校宿舍,去外面找一间房子住。
只要是房子,只要还可以住人,她就要。
白芷路5号有一个破败的大院子,里面是一栋非常旧的公寓。保安室的门口挂着一面小黑板,写着出租房间和谁谁谁的信件。她按着上面的号码打过去,苍老的女人的声音,温和却不流利。是两房一厅,有很大的厨房和卫生间,一间房向阳,一间房有阳台。最后谈到价钱,老女人一口气说道,五百块一个月。就这样。
素禾想都不想就点头说好好好我要了。半个月以后就搬过去。

回到宿舍之前,她进音像店买了两张CD。一张王菲一张朴树。她问道,小姐,有没有许美静的。转过身看到竟然是个白净男子,靠着后门,略略微笑的看住她。
素禾有些愕然,垂下脸轻声说,抱歉。有没有许美静的CD。
那个男子低下身去翻了一下纸箱,然后走过来给她,只此一张。她听到他的声音温然低沉的贴在耳边,一抬眼便看到他的脸,素净的清澈的隐约而淡薄的。他就在眼前,她却觉得远,异常遥远。
接过CD,素禾走出门口。突然又问,以前不是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做事吗。
是的,不过已经辞退了。她看见他还是靠着后门表情空旷的盯着电视。妖娆的眼睛,寂寞却深刻。
那一刹那,素禾不忍回头。为了一双眼睛而恋恋不舍。

天气渐阴。黑云遍布。从深蓝到白,从白到暗灰,只是一眨眼的时间。
她迅速的坐上巴士,在落雨之前安然回到宿舍。
刚推开门,便听到雨声落于身后。如此浩大,哗啦啦哗啦啦,犹如倾盆而下。

直到夜深,素禾还站在窗前,雨水噼啪的打在窗子上,顺流而下。
清脆刺骨的声音,渐起渐落。她有些倦了。却又不舍得离开。寂寞的蜷缩在墙角,闭上了眼。
想起还泡在漂白剂里的两件白裙子。她总觉得那些衣衫日日夜夜又日日夜夜的黄了,如何洗也不干净。便用漂白剂来泡,一日一次,才又白净起来。
她喜欢白。
白净的脸,白净的领子,白净的腿,白净的袜子,白净的鞋和鞋带。
素禾伸出手指摸自己的脸,冰凉潮湿的,如同院子角落里细细冒出的绿藓。四季如此。
那天梦里她看见一张脸素素的白,贴在窗子上。雨一直下,一直下。她再回头看的时候那张脸已经略黄而涩,毛孔毕露。素禾捏住拳头狠狠闭上眼睛。
她看到那张脸是自己的。十七年来她一直盯着这一张脸。
可是它还是贴在上面滴答滴答的落水,极缓慢的黄却,开始是浅赫,一眨眼就变成深土黄色。眼睛却是黑白分明的盯住她,睫毛浓郁,它看着她,她便无处可逃。

一声雷响。闪过素禾的脸。她醒过来小声的瑟瑟哭泣。
这么多年来她总是在留意化妆品的广告,她的洗面奶越来越贵,她甚至不吃饭不买衣服也把钱存下来买更贵的洗面奶。偶尔睡起,一伸手便是拿起镜子来照,心惊胆战的看自己的脸。
如此陌生,却是白皙而清澈的。
习惯性的触摸脸颊上的皮肤,她不喜欢湿凉的感觉,仿佛江南的恹恹梅雨天。异常病态。
如果喜欢,那就是墨然的脸。微红细腻一尘不染的皮肤。尤其是额头,是一种浅浅的珍珠色,光泽柔和。她总是贴着墨然的脸睡觉,安然甜美。从不做梦。

墨然笑话她。贪恋我美色的小女人。她看不见素禾的表情,只这一句,素禾已经痛如伤痕裂开。
素禾把连脸埋在怀里,泪流之前,擦掉。一切依然。
始终无人看见她的表情。隐隐的落寞掺在极阴沉的痛里,一张花好月圆的脸,素素的白。

房子找到以后素禾开始寻觅一个合适的合租人。男性。二十出头。彼此要爱好相同。
她很难和女子合得来,从小,到大。一直如此。
她不喜欢和她们聊喜欢的明星,亦不喜欢打听有谁抢了谁的男友或者在背后说谁谁谁的坏话。她只说好或不好,不喜微微咧嘴温婉不语。素禾的个性强硬而独立,如果喜欢就不再变动。第一眼不喜欢的人便永无翻身之日。
和墨然认识在一个小饭馆,叫做私语。只是普通的面食店,却做的丝丝精致,甚至连门帘都是暗血红色羽毛吊饰。素禾来过一次就窃喜不已,于是偶一有空便来。
那个下午天气转暖,她带了本李碧华的小说和小落的纯白信纸走进来。墨然就坐在她从前的位置上,桌子上一壶百合花茶。她直直过去对墨然说道,这是我一直坐的位置。墨然抬眼轻笑,有些妖精气,我也爱这个位置。怎么办。
她不起,她也不坐。彼此对视许久。恍惚间素禾觉得似乎曾经见过,在哪里,这样一双深邃透彻的眼。妩媚翩然。

李碧华的小说封面缓缓潮湿起来,有细腻的水气,浮起。
墨然看着素禾的纤白五指,略一心软,淡淡道,不如一起。
不如一起。

私语。李碧华。花茶。面食。
墨然心里些许溺爱着这个面色苍苍的女子,彼此通透,又同样是固执的人。而素禾对她,却因那一双眼睛。
黑白分明,妖气冉冉。
她们定然似曾相见。可是何时,何地,她已然迷恋住那一双眼。不可自拔。

近一个月素禾都未曾找到合适的人。辗转反侧,打了电话过去给墨然。略略说明要求。墨然沉默片刻说,我想起一个人,他也求我找间房子。我找时间让你见见他。
就这个周末吧。墨然顿了顿道,我只怕你没空,素禾。
你都不问问人家,也许他没空呢。素禾翻了个身子,声音细微。
才不会。墨然突然笑起来,他是自由职业者,自己开了间音像店,什么时候都闲着的。我带你去他店里找他就行。
墨然要挂的时候说素禾记得明天去医院检查,你的眼睛都痛了多久了。可是这边已经静下来,悄无声息。
她有些惦记素禾,于是试图叫醒她。只是后来又心疼她近来一直失眠,索性让她就这样好好睡一觉。
起身挂下电话。墨然准备敷一个补水面膜就睡。

隔天是星期三,电影院里放映《谍海计中计》。素禾约墨然一起去看,可惜墨然没空。她只好一个人去,背了一大袋子的零食饮料,一切周全。
很少人,她早早即到。便一边和墨然通短信一边吃牛肉干。
旁边坐下来一个男子,看不清模样。只觉得味道很舒服,温暖干净的气息。他坐下来对素禾点点头,然后拿出一瓶可乐来喝。一双眼睛一直一直盯着屏幕,非常认真。
素禾小心地转过头不再去看。觉得自己很狼狈,满嘴的牛肉丝。笑着用手指去擦掉。皮肤冰凉如水。
男主角有点胖,不够英俊。不过确是很好的片子。她微微觉得晕眩,弄不清这样那样纷繁复杂的关系。狠狠盯住屏幕生怕错过哪个小细节。
结局渐渐明朗。她欣然觉得欢喜。转身的时候已经见到那个陌生男人离开,很年轻,眼睛明亮如刀刃。她恍然记起他就是那个缩在音像店后门的男子。
素禾匆忙的收拾起袋子然后叫他,喂。喂。她站到他身后看他如何回眸一笑。
不要这样叫我。我叫若岸。他的声音晦涩而淡,寂寞却深刻。她从不曾忘。
再一步便是车水马龙,他拿着可乐瓶子停下。却看不清这个女子的脸。
只觉得很白,非常白。像是病了许久不见阳光。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掉她嘴边的牛肉屑。他在等她的话,而她却突然寂静下来,表情茫然。
他一转过头来素禾就觉得惘然。这样一张寂寥的脸,一双妖娆深沉的眼。他令她慌了手脚,无从应对。她怯怯的低下头捏住拳头。若岸,一起去吃晚饭吧。
素禾终于还是开了口。他笑起来,涩涩懒懒的,有些无赖。
他从没问过她的名字,亦不问她其他的事情,只是和她见了面就一起去看电影逛街吃饭或者在自己的店里听歌。他的话这样少,一字一字,字字玑珠。

直到,直到。墨然带了素禾去见那个托她找房子的男人,就是若岸。
他靠在墙上玩手机游戏,略略抬头对墨然打了个招呼。转眼看到素禾,笑了笑,轻轻的说,原来你叫素禾。很好听的名字。
墨然没有问过她他们是如何相识的。她眯着眼睛妖精样的笑她,素禾,你怎么瞒我这样久。她一边退一边摇头说我不知道。我不知道的。
除了他的名字,我一无所知。

搬家的时候若岸没有来。墨然打电话过去找他,没人接。素禾说算了吧,她拎起箱子走在墨然的前面,没有撑伞。
雨还在下,还在下。密密绵绵,柔软的贴在皮肤上,微微的凉。
墨然的黑色高跟鞋叮叮当当的响,路面很滑,她走得如此小心翼翼。抬起头看了看阴白的天,有些想笑。已经很多年没有淋雨了。这般淋漓尽致。
想起年幼时父母总是早早为她准备好雨伞,而她却从不打开,一路笑着上学笑着回家。那时候还有男生为了和她一起走而陪她淋雨,她回头看他的时候他便腼腆的对墨然笑起来,洁白无瑕的脸,墨色沉沉的眼,非常精致。
她至今还记得他的名字。若岸。
从来都是记得的,即使后来他们已然是普通朋友,她也不曾忘记。那个清涩模糊的笑容,如刀刻般,深深印记。
到了车站素禾就要她不用再送下去。一会就到了。她喜欢看素禾白净的脸庞,犹如暗香绵绵。素禾用手拭掉墨然脸颊上的雨水,淡然笑道,回去以后喝点热汤。别感冒了。
墨然一边点头一边转身,隐隐忍下眼泪。
那年和若岸分别时也是雨天,她他依旧冒着雨跑,笑声清脆明亮。到家的时候若岸轻轻拉住她的裙子,低下头说,记得喝些热的东西,别感冒了。然后一转身就跑了。
他把头低的那样低。墨然想再看一眼那双眼,却没有机会了。
从此她搬去别处,和若岸只有用笔联络。一月一封,铅笔字,白信纸。
来来回回,岁月便黯然逝去了。她不曾想,亦不再去想。
不想,就心如止水,明净安好。
罢了。

到了夏天,日渐炎热起来。素禾整日穿着吊带背心依然从头湿到脚。买了个便宜的风扇,却始终觉得不舒服。
夜里睡不着就爬起来洗衣服。
一件件从柜子里拿出来,对着灯细细看。似乎每一件都黄,又似乎还看得过去。素禾看着看着就掉了眼泪,小颗小颗的打在脖子上。薄荷般的凉。
淡橘黄的灯管上围着些许飞虫和蛾子,翅膀密密的拍打着,听起来有些疼痛。素禾把衣服统统抱在怀里,然后把漂白剂和清水以5比1的比例调好,全部泡进去。
有细小的水泡浮上来,又渐渐碎开。
她眯起眼睛慢慢的揉着衣服,轻轻的一下又一下。外面很静,听得见隔壁婴儿断断续续哭泣的声音。还有来路不名的野狗,声声凄凉而悠长的叫声,扰得她心烦意乱。
日子久了,素禾开始对自己手指的气味感到恶心。粘稠的漂白剂味道,如何洗也不掉。六神舒肤佳夏士莲玉兰油全部用遍,她还是觉得连指甲里都渗出味道,浓绸厚重,绵绵不绝。
和墨然一起去吃烧烤的时候她突然就丢掉手里的牛排,跑进隔壁的电影院里去洗手。出来以后墨然问她怎么回事,素禾狠狠捏住手心说很脏。我的手很脏。
然后又要了一串牛排。
墨然一听就笑了,她说原来是这样。以后我买一包洁手巾给你。她没有再问下去,亦知道素禾病态的样子不会就这么简单。但是她还是一如以往的宠她。如何都答应。
她牵着素禾的手一路走下去,湿凉湿凉的。素禾突然认真道,墨然,你和若岸是怎么认识的。
恩,小时候是同学。去年我去买带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的店,然后又联络上了。墨然咧开嘴笑,眼神明澈。
她说素禾,你知道我每次看到你都想起什么吗。
什么,素禾有些好奇。
深居闺房的古代女子,大门不出二门不迈。整天捕蝶弹琴,十指纤纤,脸白若纸。墨然这样说道,一脸淡然。素禾笑着打她一拳,什么乱七八糟的,我不喜欢。
我喜欢你的脸,墨然。
那个瞬间素禾定定的望着墨然的眼睛,她伸出手去触碰那张近在眼前的脸,柔软而且温暖,犹如夏天盛开的棉白芙蓉。疼痛一针一线细密穿行。她惨白着一张脸,凄清道:我喜欢你的脸,墨然,墨然。
盛夏的恶毒阳光打在两个女子身上,两道森森黑影纠缠卷曲,无从辨认。

有时候她睡了又醒,醒了又睡。
有时候她就抱着书坐在卫生间的门口看,眼睛酸痛就回过头看桶里的衣服,她已经等不急,迫不及待的要看见这些衣衫雪白起来。就这样反复,反复,直到最后,若岸看见她倚着门睡去。
有时候她在半夜敲开若岸的门,细细的身子拉开一道幽长黑影。素禾轻轻地开口叫他,若岸,我睡不着。
你还醒着吗。
她的洁白如瓷的脚丫空荡荡地一步一步踩进去,犹如踏入不可测的深渊,任何一刻都会万劫不复。
房间黑暗,灯是熄的。隐隐可以看到若岸躺在阳台的地板上,背对着她。纤白的棉布体恤裹住他瘦削的身体,孤独而隐忍。他没有出声,素禾亦没有再走进去。
一尺之隔,如同天涯。
她看不见任何希望和温暖。那张背影,洁白的修长的虚空的寂寞潮湿的那张背影,从她眼里渐渐散淡,直至空白。
如同她夜里梦到的自己的脸,素素的白,却又无可抑制地迅速暗黄枯涩下去。只留下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,绵软的贴在玻璃窗子上。
湿凉湿凉的脸,已是泪流满面。

即使住在一起,素禾并不常见到他。
有的时候他起的很早,回来的也早,带着一大盒披萨饼或者凉面凉粉之类的食物,和她一同吃。
他吃东西的样子非常文雅,极慢的咀嚼,然后小口小口的吞咽下去。素禾看着他的眼睛,觉得如此不真实。禁不住伸手去摸他的眼睛,缓缓而小心的触碰,那一双妖娆却寂寞刻骨的眼。
若岸,我总觉得你离我很远。不是一转身就会消失不见,而是,从来都不曾贴近过彼此。她的声音空荡荡的落下,余音寥寥。
他只是笑,无赖一般的笑。然后掏出口袋里的黑色手帕擦嘴。素禾记起那张手帕,曾经沾染过她嘴唇的味道,在那个下午,和平电影院门口。他和她,也是如此靠近,却同样遥遥相隔,如同两个世界,如同两个世纪。
可是大多时候他是不回来的。素禾从醒来就趴在窗口盯着巷子口,连眨眼都不肯。时间如同静止的,她丝毫感觉不到它们的走动。只有夕阳的光让她觉得残忍。
鲜红似血的光芒,铺天盖地的涌上来。她低下头看手表,七点十分。
夜里她就趴在窗口睡下去,一直注意着门口任何的脚步声,可是若岸终究没有回来。她不问他,就如同他从不曾问她关于她的任何事情。
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。倘若那天墨然没有叫她,他也许永远都不知道她叫素禾。素禾蜷缩在墙角咬住嘴唇,眼泪细细流落,她大叫起来,我什么都不知道,我什么都不知道。
除了他的名字,我什么都不知道。
她想念那双华丽如女子般的眼,寂寥淡漠的眼,一片荒芜的眼,她疼的不知所措。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在疼痛,寒了心的疼,她陷进床里,一切全由不得她。
素禾一口咬住嘴唇,血便一涌而出,和着眼泪,淌在胸口上。
是热的。温热而粘腻的。她的液体终于有了温度,不再冰凉透骨。不再。

一个半月之后,墨然打来电话请素禾和若岸去唱K。若岸摇摇头,一脸的淡漠。我今晚要赶飞机。你们去就好。
素禾神情恍惚的说什么,若岸你说什么,你要去哪里。
江西。我已经厌倦了这里,想换个地方散散心。他一边说一边收拾衣服,如此漠不经心。昏暗灯光下素禾走过去轻轻抱住他。然后松开。狠狠说道,玩的高兴点。她怕自己口一软便要哀求,求他不要离开,不要走,或者她会说,即使你走也要早些回来。
因为我在等你。
可是素禾还是倔强的转过身子,就此道别。
她想这样也好,这样也好。他走了便一干二净。她再不必趴在窗户上无日无夜的等。她可以安心学习无牵无挂的逛街吃饭,不必想他,生活显得面目可佳。素禾挑了件洁白无瑕的吊带裙子,送他去机场那天穿。真白,真好。她多么贪恋白。
在凌晨就醒了,起身去洗脸,一遍又一遍的洗,她还是觉得不干净。她想要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去送若岸,可是镜子里的脸渐渐暗黄,越是洗越不堪入目。她终于把水龙头拧开,坐在地板上哭了。
一脸一身的水。
哗啦啦哗啦啦,水声如同她第一眼看到他后那场暴雨,倾盆而下。

天还没有亮,素禾轻轻打开他房间的门,她知道他一晚未睡。若岸从阳台回过头来看她,那双眼睛,深不可测,又分明空无一物。
素禾。素禾。他叫着她的名字,饶有趣味的说,真是好听。素禾。
她直直看着他,恨不得看穿这个男子。从第一眼,她便已经没有退路。若岸看了看楼下道,走吧,墨然开车来接我们了。
他拎起箱子走出来,摸了摸素禾的脸,很凉。于是低低的贴在她的耳边说,要好好照顾自己。若岸笑起来温暖迷离,淡然的,一瞬即逝。
素禾还没回过头,他却已经离开了。
只有他的气味还弥留未散,她隐隐觉得如同一场梦,故事还没有结束,而她醒了。

突然匆匆的跑下楼,破败的大院子寂静无声。哪有车,哪有人,哪有什么墨然和若岸,惟有她在惶惶泪流。
她一低头眼泪就掉下来,大颗大颗的打在地上。湿凉湿凉的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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