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城 - [10]

2004-07-27 22:38 | eon

——不同的人在相同的城市里面流动,相同的人在不同的城市之间流动。


10。。。



告别四散纷飞的同学们,韩彻提着简单的一点东西回家。
寒假到了。
整理房间,打开窗户释放房间里的霉味,打扫每个角落。做完了,韩彻站在窗口,看外面盖满白雪的房顶和地面,计划着新年的一切。
他打开电脑听何勇的《冬眠》。仔细的把吉他装进琴袋,放进卧室旁边的储藏室里,没有装弦。
然后他真的冬眠了——躲在家里,啃泡面,吃面包,打游戏上网。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半个月以后,攸回来的前一天。

“我去接你。”放下电话,韩彻迅速的把半个月以来的一切收拾停当,收起所有食物的残留物和包装,平时攸喜欢的一切小玩意儿摆到适当的位置。一个小时,房间里简直换了个环境——本来是到处堆着杂物的房间里面整齐的陈列着一切事物,床单平整的如同军人,一些偏僻而显眼的地方摆上攸的大型玩具娃娃,连浴缸都擦的一尘不染。
然后,韩彻冲进家乐福大批的购物,油盐酱醋样样不少,他提着满满两手的袋子走出家乐福,还特地拐进旁边一家小店买了一百个一包的气球。回到家,再马不停蹄的把买来的东西各个归位,房间喷上淡淡的香水,看看表,已经差不多是去机场的时间了,再锁上家门窜上开往机场的大巴车。
在车上坐定,韩彻忽然悄悄的笑起来——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这样“快速反应”了,有种小时候生活在部队里面的节奏感,搀杂着想念和激动。也许现在,只有攸可以这样调动他的情绪了。

机场转悠将近一个小时,到出口站着。韩彻不着急的,因为攸和他一向喜欢比较晚走出飞机,不跟人抢时间。一大批人拥抱吵闹过后,攸提着一个小箱子走出出口。
黑色皮装,蓝色牛仔裤,沙漠靴,披肩发——这种几乎是固定风格的装束,配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出现在韩彻面前的时候,韩彻没有跑上去拥抱,他歪着脖子淡淡的笑了,一如攸离开的时候一样,默默的伸出手,接过攸手里的箱子,另外一只手大力把攸揽进怀抱,双双走出机场大厅。
“累不?”
“还好啦,几个小时而已。你呢?”
“我?呵呵,饿不?”
“老大,你不是吧,语无伦次?”
“哪有?我我我关心你嘛。”
“喂,想我不?”
“回家再说…………”

“你还没有告诉我这次回来呆多久……”一到家,韩彻就跑进浴室,打开热水器,放满满的一缸热水,再丢进去很多刚买回来的攸最喜欢的松木味道浴盐,这才想到问攸关键问题。
“我啊,请假到二月,陪你过年。”攸笑着看韩彻忙活,打量着韩彻故意收拾得干净的离谱的房间,还有满头大汗的韩彻。
“好。”韩彻愉快的笑一下,跑进厨房端出一杯热牛奶:“喝了去洗澡。”
“我发现……半年不见,你变沉稳很多哎。”攸接过牛奶在韩彻胸口捶一拳。
“少废话,去去去,洗澡去。”韩彻把攸轰进浴室,然后打开气球的包装,慢慢用气筒把气球打成滚圆,同时把调料丢进锅里,煮一锅攸最喜欢的红烩。
等韩彻扎起第四十九个气球的时候,攸从浴室里走出来,看到满地的气球呆了一下,然后欢快的跑到韩彻身边,伸手摸摸韩彻的额头:“没发烧?什么时候变浪漫了?”
“剩下的交给你。”韩彻拖过攸放在他额头的手,把气筒塞进攸手里,去厨房端汤出来。
“太好喝了!”攸坐在桌子前面赞叹不绝的喝着韩彻煮的汤,韩彻站在她身后用吹风机把她的头发吹干,再结成一根粗而松散的辫子。
攸抓过辫子看看,笑着撅起嘴来:“你看嘛,头发又被你蹂躏呐。”
韩彻抓抓自己的头发,嘿嘿笑着坐到攸旁边:“其实这样比较漂亮嘛。”
“啊!电死我了!”攸看着韩彻含情脉脉的眼睛假装晕倒:“帅哥,你饶了我吧。”
“你有义务补偿我的眼睛……”韩彻笑着抓回攸,顺势在攸的脸上抢到一口。
“喂喂!色狼啊!”攸叫起来。
“叫吧叫吧,叫破喉咙吧。”韩彻知道攸一定会喊“破喉咙”,这是很久以前的笑话了。
“破喉咙!”攸笑着按照惯例喊起来,然后逃进厨房洗碗。

晚上两个人到附近散步,看晚场电影,回到家里已经是半夜了。
“冷死了。”攸在韩彻的怀抱里缩成一团,数着两个人整齐的脚步。
“等跟海哥和远聚聚之后,我们一起回家吧?”韩彻看着月亮一样的路灯笑着问。
“好,不过不知道会多冷。”攸想到韩彻的家在最北方,缩得更紧。
“到时候你会开心到忘记寒冷的。”
“有那么好玩?”
“当然啦,你见到每天一尺厚的雪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子。”韩彻想到以前每年下雪的时候攸都会玩的跟小孩子一样,偷偷的笑着。京城的雪不能满足攸的快乐,她一直很向往韩彻家乡如同棉花糖一般的漫天大雪。
“就是就是!”攸是特别情绪化的女孩子,听到这些已经快乐的跳出韩彻的怀抱,根本忘记了刚才让她瑟缩成一团的寒冷。
韩彻看着总是这么容易开心的攸,无奈而快乐的笑着。
“你还是省省你的力气到时候再跳吧。”韩彻把攸揽回身边,快步往家里走去。
街上行人很少,路灯渲染着一切,连雪的颜色都变得温暖起来。公路紧紧贴着的两个人,快快的走着,每一步都留下踩着雪地的咯吱声,还有两个人的欢笑。

四个人的小聚会定在春节前五天。
非常晴朗的一天,一大早晨起床,攸和韩彻就忙活起来,本来,攸对陈海的到来有点顾虑,但是毕竟是多年的朋友,还是很快乐。
上午十点,路远来了。
“你自己?”韩彻探头往路远身后看,一个人都没有:“嫂子呢?”
“说好是四个人聚会嘛,没有带她来。”路远揪着视线越过他的韩彻的脑袋进屋:“攸!人呢!”
“来了!”攸从厨房一阵风一样跑出来,双手挂在路远脖子上转圈,然后比划着跟路远打拳击。
韩彻看着刚刚见面就打在一起的两个人,忽然担心陈海来了会不会冷场。
“你赶快给我干活!”韩彻拦腰抱起攸,把她丢进厨房。
“她还是那么疯狂。”路远看着攸的背影开玩笑。
“是啊,长不大一样。”韩彻丢给路远一根烟:“我去帮忙,你看电视吧。”
“我帮忙?”路远撸袖子。
“别~”韩彻拦住路远:“路少爷,你别进厨房捣乱就已经是帮忙了。”
“没那么夸张吧……”路远哭丧着脸。
“有!”攸在厨房里面大声喊:“你一进厨房,我们家的盘子都要报销一半!”
“你们太了解我了。”路远笑嘻嘻的坐进沙发,打开电视看球赛,韩彻转身进厨房帮忙去了。
陈海来的时候,攸正在炒菜,哗啦哗啦的响着,厨房里的攸和韩彻都没有听到他敲门。
路远开门,看到是陈海,眼睛里忽然有一丝快乐,又转瞬即逝。
“进来吧。”路远转身自己进屋,陈海进屋,关门,坐到旁边的沙发上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在这样单独的,没有任何外人的场合,陈海和平时骄横跋扈的“海哥”判若两人。
“谢谢。”陈海接住路远丢过来的烟和火机,尴尬的笑着。
“腰花好了!”攸端着盘子出来,快乐的大叫着,看到陈海,脸忽然冷漠下来:“来了。”
“嗯,好久不见。”陈海笑的更尴尬了。
“是啊,你坐着,我进去忙了。”攸把菜放到桌子上,转身进厨房。
“陈海来了。”攸轻轻的对韩彻说。韩彻立刻跑进中厅。
“海哥你来啦。”韩彻笑得亲切而没有任何隔阂。
“是啊。”陈海站起来,指指桌子上,他刚刚带来的蛋糕——以前四个人的时候最常“奢侈”的食物:“你们……吃蛋糕,我……还是回去吧。”
“不行!”韩彻大叫着拦住正要离开的陈海:“不能走,我们好不容易聚一次,都两年没聚了。”
“是啊……两年了。”陈海表情黯淡的感叹一声——从两年前那件事之后,几乎都没有好好见面,更别说一起聚聚了。
“别走哈,菜都快好了,还得喝酒呢。”韩彻友好的笑着。
“呵呵,还是算了,难得你们快乐的聚会,我……”陈海看看面无表情的路远,想着刚才攸那毫无表情的“招呼”,不想再留在这里。
“来都来了,走算什么。”路远看着陈海,仍然不友好的说。
“就是就是。别走啊。”韩彻把陈海按回沙发:“远为了四个人聚会,连女朋友都没带来。”
“……”陈海看看路远:“有女朋友啦……”
“是啊。”路远叹口气,语气缓和少许:“半年了。”
“有机会给我见见?”陈海尽量友好。
“好。”路远看陈海一眼,又把眼睛转回正在放足球电视:“你比较看好哪个队?”
韩彻看路远缓和了许多,冲陈海眨眨眼睛:“你们聊,我去帮忙做菜啦。”
“你不要这个态度嘛。”韩彻到厨房又给攸做思想工作:“都是好朋友,能缓和就缓和了,何必跟仇人一样?”
“我没你那么豁达。”攸从水池里捞出韩彻已经收拾好的鲤鱼,甩甩水:“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,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。两年前……”
“得得,别提以前的事情了,海哥今天明知道尴尬还肯来,又这么低声下气的,怎么也算有诚意了,你别那么小心眼嘛。”韩彻扳着攸的肩膀劝说着。
“快快,放开我,油热了!”攸挣脱韩彻的手,把鱼扔进锅里,水和油溅出滋啦滋啦的,又在不久之后平息。
“你看,水和油都能平息,何况我们,嗯?”韩彻抓“现形”打比方。
“行了,你也甭劝我了,也不是小孩子,我尽量吧。”攸看看韩彻:“你这么一说,我也忽然觉得他很有诚意。”
“嘿嘿……”韩彻抱抱攸:“就是嘛。真乖。”
“少肉麻了。”攸扮个鬼脸,忍不住笑起来。

中午十二点整开饭,八个菜,环绕着中间的蛋糕。
蛋糕是定做的,四朵不同颜色的花,中间没有写字,用巧克力做成四个小孩的脸。
四个人看到蛋糕沉默了一下,五年的朋友,两年的“敌人”,发生过那么多事情之后再坐到一起吃饭,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怀着相同的感动。友情是很难建立的东西,敌意也是很容易化解的东西。
沉默中,陈海端着杯子站起来。
“很高兴。本来不想来,但是确实很久没有见到小远和攸了,后来打算来了看一眼就走,也没能走掉,因为确实想念你们。”陈海顿了一下:“我不说补偿过去的话,废话。以前做过的事情,不想提,就当你们从今天开始重新认识陈海吧。……你们如果愿意,一起干一杯……不愿意的话,我自己干了就走,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们,不求原谅……”
说完,陈海把杯子里的啤酒干了,看着三个人。
韩彻什么都没说,举杯干了。
陈海看着路远,路远笑笑:“哪有那么容易。”
看陈海一僵,路远继续说:“三杯。”
“不行。”攸踢了路远一脚:“五杯。”
攸和路远同时举杯对着陈海:“五杯。”
两人笑着干掉啤酒,屋里的气氛忽然温暖起来。
“谢谢你们。”七年,第一次,陈海的眼睛里有了一层雾气。
“吃菜啊!”攸大叫起来:“本姑娘做的菜不可以忽视的!”
“是本姑娘还是笨姑娘?”路远一边不停的吃菜一边不忘戏弄攸。
“你!!!”攸跳起来,路远立刻逃跑,两个人满屋子追打。
“谢谢你,阳阳。”陈海重新倒酒,向韩彻举杯。
“什么都过去了。”韩彻微笑着举杯,跟陈海碰出清脆的声音。

四个人吵闹着玩了一天,到第二天才解散,陈海终于重新回到“朋友”的行列,和三个人重新融洽起来,开始有点尴尬,但是这种尴尬也在三个人的快乐中渐渐模糊掉了。有时候,幸福真的来得很容易。

聚会完了,韩彻和攸简单收拾一下,到北方的韩彻的故乡过新年。
攸果然如韩彻所说,见到那么大的雪之后,兴奋的如同一个孩子,不停的在雪地里奔跑,欢笑。
韩彻找一处雪特别厚的地方,拨开上面一层,捧起下面干净的雪送到攸嘴边。
“这能吃?”攸不相信。
“当然啦,这里的雪不同京城的。”韩彻笑着解释:“北方空气本来就干净,雪下的多了之后,也就特别干净,而且,北方降水的来源是附近山上的泉水和河源,也干净。放心吃吧。”
攸轻轻舔了一下韩彻手里的雪,一点冰凉立刻从舌尖传到全身,带着山泉的甜味和纯净,让人觉得舒爽。攸赞叹起来:“真的哎!真羡慕北方……”
韩彻笑着看攸吃了好多雪——她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真是要把前十九年吃够本的样子。

攸跟着韩彻回到韩彻童年生活的山里的村子,准备过一个完全不同的有民族风情的春节。
这个计划,在回到山村的第二天被一个电话打破了。
“对不起啊……说好和你一起过年的……”攸接完总部的电话,很沮丧的对韩彻说:“可是有了突发事件,我们这些请假的都得回去工作。”
“没什么嘛,工作第一!”韩彻故作轻松的笑笑:“再说,以后每个春节我们都可以来啊。”
“嗯,但是……还是很对不起。说好一起过年的。”攸几乎哭出来。
“好啦好啦!”韩彻抱过攸,劝说着她,也掩饰着自己的失望:“未来还很浪漫啊!”
“浪漫?”攸不明白韩彻怎么忽然扯到“浪漫”上。
“浪费而漫长。”韩彻在攸的鼻子上刮一下:“反正你要老死在我手里。”
“讨厌啦!!”攸举起拳头示威。
“女侠饶命!”韩彻笑着逃跑,暗暗的,好长好长的叹口气。

过了两天,送攸飞往伦敦。韩彻在攸的小箱子里偷偷放进一对耳环,然后和从前一样,微笑着送攸上飞机。没有沉重惜别的场面,两个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分别,不久的将来还可以再见,何必让气氛变惨淡呢?
只是,世事往往不是那样的。
有些事情在以为永远结束的时候又有了一个新的起点——比如回归到四人小群体的,陈海的多年友情。
而有些事情,在以为幸福的时候,却会突然断掉,再也无法按照幸福的定义去蔓延。
所有人都无法想象,那天下午在京城机场微笑着分别的男孩女孩,面对的其实是永远的诀别。

年前的四人聚会是最后一次。
到北方小村过年的愿望,也成了永远的遗憾。



流城 第十章
EN. 22:30 2004-7-27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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毕竟,天不语,任世间人潮汹涌。








... 狐死首丘——每一只离开家的狐狸,在临死的时候,都应该把头朝向自己出生的地方。...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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