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不同的人在相同的城市里面流动，相同的人在不同的城市之间流动。
6。。。
10月底，天已经开始冷了。这个季节的京城，如果天气清朗的话，倒是可以晒晒太阳，让温暖包围全身的感觉安全而惬意。
韩彻喜欢午后坐在路边的长椅上，提一罐汽水，默默的看人潮汹涌。
一个人，从这边到那边，一辆车，从那边到这边。每个人都为自己的生活忙碌着，水流一样的人和车就是这城市的一切——生产力，生产价值，税收，消费……街上的人其实并不是都因为这个在运作着，他们的心里，是生活，学业，工作，价格上涨，利率下调。
想到这一点，韩彻有点无所适从。
“……行，你们明天坐车过来，大概14小时吧，我在车站接你们，这边打工挺容易的。……”长椅旁边，一个民工模样的青年人在用IC电话跟人聊天，似乎是约老乡或者朋友一起来这个城市打工。
这个城市每天都要来来去去太多的人，烦躁，自由，散乱。
看着那个民工的背影，韩彻忽然想到自己很久没有跟路远联系了。
他掏出手机，调出路远宿舍的电话号码，走到IC电话前给路远打电话。
“喂，你好。”一个陌生的声音。
“你好，我找路远。”韩彻说。
“路～远～～～～～”电话那边远远的喊着。
“哪位？”路远似乎是跑过来的，喘着粗气问。
“我。”韩彻听到路远的声音就觉得很亲切。
“阳阳！”路远那边欢呼起来：“你这贱人，怎么好长时间也不给我打电话！”
“忙嘛。”韩彻随便推一个理由。
“上次你说碰到陈海了，他没再找你麻烦吧？”路远问。
“没，再没见过他了。”
“那就好了，对了，我昨天刚踢完比赛，我们班第二哦！”路远热火朝天的讲他的功劳。
“呵呵，恭喜恭喜，天冷了，你的膝盖没事吧？”
“没事，哎，我说，你最近忙不？”
“还行，怎么？”
“来我这里玩啊！我最近轻闲的很。”
“……不要吧，你住学校，我过去怪麻烦的。”
“麻烦什么，住我宿舍就好啦，我们这里反正也不查。来啦来啦！”
“那……好吧。我去准备一下，请个假，短信联系。”
“好好，到时候我接你！”
“嗯。”
韩彻慢慢的走回学校，想着时间的安排和怎么跟辅导员张口请假。
“韩彻！”辅导员远远的看到韩彻就喊起来。
韩彻快步跑过去：“老师。”
“小子，表现不错嘛，参加交流会的老师和同学对你评价都很好，让我很有面子呵呵。”辅导员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开心。
“真的？那我可以请个假么？”韩彻趁老师高兴谈条件。
“请假？干嘛？”辅导员诧异的看着他：“趁火打劫是不是？呵呵，说说干嘛去？”
“我……家里有的事情，得回去处理一下，反正最近功课不忙嘛，您就放我一码哈～”韩彻给辅导员捶着肩膀撒娇。
“少跟我来这套～”辅导员笑着打掉韩彻的手：“你这小子，花花肠子还不少。”
“您就同意了吧～”韩彻嬉皮笑脸的继续粘乎。
“好吧好吧，请多长时间？”
“一星期。”韩彻歪着脑袋笑起来。
“这么长时间？”
“不长，不长，您看，一星期就七天嘛！”
“得，你还教我数数不成？”
“嘿嘿。”韩彻继续给辅导员捶背。
“好吧，就一个星期，我可跟你说啊，别惹事，不然我饶不了你。”辅导员假装严厉。
“Yeah～”韩彻一声欢呼：“刘老师是观音菩萨也～”
“滚一边去～”辅导员拿他没办法：“我说正经的，别惹事，快点回来！”
“知道啦！”韩彻跑两步，回头给辅导员敬个军礼，欢快的跑掉了。
第二天中午，韩彻安排好学校的一切，坐上开往煤城的火车。
煤城是京城西北的一个小城市，生产煤炭和石料，是京城的火力发电后备基地，因为地处山区，一直都没能发展的很好，至今还是一个很穷的小城市。开往煤城的火车也都是那种最老式的绿皮车。
路上韩彻买了两本杂志，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，后来看着看着眼前忽然一黑，空气立刻凉了下来，抬眼一看，火车正行驶在山间隧道里。
呜的一声飞出隧道，一阵大风吹过，飘起韩彻的头发。外面的风景无非是荒山石场，没什么好看的，他刚想低头继续看书，眼前忽然又一黑，又一个山洞。
韩彻无奈的放下杂志，干脆不看了，数隧道。
火车不断的在隧道里钻进钻出，韩彻看着一会黑一会明亮的车窗外，想象着煤城正等待他的路远现在是怎样一番变化。
65个隧道过后，火车平稳的行驶一会儿，终于在一个萧条的火车站停下。韩彻走下火车，看着深秋的树和这个破烂的站台。
“阳阳！”
听到叫声，韩彻快速回头，看到了不远处的路远。
果然变化不小。几个月没见，路远的寸头已经长的很长，长发配着他那阳光灿烂的脸，有一种和以前完全不同的风情。他身边跟着一个乖巧的女孩，小鸟依人的笑着。
“叫嫂子！”路远在韩彻胸口砸一拳，指着旁边的女孩说。
“嫂子。”韩彻笑嘻嘻的盯着那个女孩看，女孩不好意思的说一声你好，脸红半天。
“走。”路远拉起韩彻走出火车站。
火车站外，是更萧条的一番景象。稀稀拉拉的几个人，穿着不入时的冬装，做些水果零食的小生意，但是在这样的小火车站，生意自然也如景色般萧条。附近只有一栋白色的五层楼，已经是最高建筑了，剩下的，都是平房或者二层。
“看见吧，这就是我们宿舍！”路远指着白色的楼跟韩彻说。
“啊？这么近？”韩彻回头看看五米外的火车站大门，再看看五十米外的白色大楼。
“就是，方便吧？”路远一脸贱笑。
“你怎么这么讨厌啊。”路远的女朋友偷偷拉着他，对他在韩彻面前放纵的样子不满。
“没关系的，我们是最好的兄弟。”路远拍着韩彻的肩膀。
“是啊是啊，嫂子，没关系的。”韩彻在一边开心的说。
进宿舍，路远的几个舍友都在，都是很热情的男生，像路远一样的性格。一一打过招呼，韩彻反而对他们的热情不太习惯。
“老弟，走，吃饭去。”路远拖着韩彻往外走。
“你不让人家歇一会儿啊？”路远宿舍的老大笑着路远的急性子。
“歇啥，等会去店里歇一样嘛。”路远不服气的说。
“大家一起去吃吧？”韩彻笑着邀请。
“不用不用，他们自己吃食堂就行，不能趁机占我便宜。咱哥俩还得说悄悄话呢。”路远笑着拉起韩彻就跑。
“哎……”韩彻跟着路沿一路跑出宿舍楼，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。
只有这急脾气是改不掉了。韩彻看着旁边略高自己一点的路远想。
转过一个街角，眼前豁然开朗。好多白色的小店整齐的排列着，有饭店有超市有网吧，繁荣的好像跟外面的萧条完全两个世界。
“不错吧，我们学校。”路远不无得意的说。
“嗯嗯，我还真没想到。”韩彻确实有点惊讶。
到饭店坐定，路远根本没给韩彻看菜单，自己也没看，连续说出几个菜名，都是韩彻爱吃的。
“喂，喂，好啦，点那么多吃不下的！”韩彻赶快阻止他。
路远看看也差不多了，就停止点菜，给韩彻倒茶水。
“从来没见过他对别人这么好。”路远的女朋友看着路远忙活着笑道：“从昨天就一直跟我说‘我兄弟要来了，大帅哥哦，不许动心’什么的，好像你是天外来客一样。”
“切，哪有！”路远不承认，转而得意的说：“不过我兄弟不错吧！”
“你少来吧，吓倒嫂子了。”韩彻拿起牙签飞他一下。
“来来喝酒喝酒。”路远一刻不停，马上又开始安排喝酒。
折腾一个多小时，聊的也差不多了，路远和韩彻送女朋友回宿舍，然后两个人信步走向路远的宿舍。
“阳阳，我这里怎么样？”路远爬在韩彻肩膀上笑着说。
“嗯，还不错，学校不错，嫂子也不错。这样我就放心了。”韩彻笑着回答。
“放心～切，你什么时候让我放心就好了。”
“我怎么不让你放心啦？我这不是挺好的！”
“好什么啊，上次听说陈海找你，吓我一跳。没什么事吧？”
“呵呵，能有什么事……”
“那就好，你自己小心点知道么？”
“知道了，废话多多。”
“靠，我揍你！”路远追着飞奔而去的韩彻，一边喊着：“喂喂，慢点，看看我们学校的风景！”
回到宿舍，跟宿舍里的同学们聊一会儿也就该睡觉了，路远和韩彻挤在一张床上，悄悄的聊着。
韩彻挨着路远，想起两个人以前每天一起上学放学，偶尔住在一起就聊通宵，忽然觉得很难过——自己不是一直在逃避过去么？为什么跟路远在一起的时候，还总是觉得过去那么美好？很多过去的回忆，在一瞬间弥漫周围的空气，浓浓的化不去，让韩彻忽然迷茫起来。
“睡吧。”韩彻翻个身，路远嗯一声，很快睡去。
韩彻睡不着，他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会睡不着。一夜，他想了很多很多。过去现在，逃避的，正在发生的，将要发生的，一切的一切，充盈着离自己宿舍很远的煤城的这个宿舍里，旁边睡着睡相难看的路远，一如从前的日子，一会儿，胳膊或者腿就会重重的砸在韩彻身上，韩彻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夜，虽然很久没在一起睡过了，仍然很习惯，很多事物，一旦定型了，习惯了，就很难再改变，即使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。也正像韩彻想逃避的过去，固定的守在某个地方，等着韩彻忽然发现——其实这些往事都没有走远。
清晨的时候，韩彻睡了一个多小时，醒来就看到路远在旁边读书，并没有发现韩彻已经醒来。
“今天最早的火车是几点？”韩彻问。
路远转过头来看着韩彻楞了一下，没想到韩彻忽然要走连预兆都没有。
“不是说……在这里住两天么？”路远不解的问。
“不了，我……忽然想起学校有一些事情要处理。”韩彻看着路远沮丧的表情有点不忍，但他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做。
一小时后，韩彻和路远已经站在车站。
“在哪里买票啊？”韩彻看着和来的时候一样萧条的火车站问。
“上车买吧。”路远说：“这个时间车站没人卖票。”
“不能吧？”
“你自己看啊～”路远指指几个关着的售票窗口：“这里不比京城，你啊，上车再说吧。”
韩彻感叹一声：“真是的。”
“怎么你都要走啊？”路远的语气不像是在问韩彻——毕竟是几年的朋友了，他了解韩彻。
“你信不信鸟会飞？”韩彻戏谑的看看他。
“……谁管你，哪，因为鸟要飞，所以火车来了。”路远不舍的在韩彻背上拍一下。
火车缓缓进站，一如来的时候一样懒洋洋。上车的人寥寥无几，韩彻跟路远慢慢走向火车。
“你自己小心，照顾好嫂子！”韩彻踏上火车回头说。
“到了给我打电话！！”路远挥手。
“不！”韩彻给他扮个鬼脸，转身跑进车厢。
早上的车厢里很冷，跟列车员补张车票，韩彻没心情看风景，坐在角落里慢慢睡去。
流城 第六章
EN. 18:52 2004-7-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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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.. 狐死首丘——每一只离开家的狐狸，在临死的时候，都应该把头朝向自己出生的地方。...
